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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菲"
我攪動咖啡
試著把奶精拌的很漂亮
"妳都沒有營業時間嗎"
"好吧"
"反正妳也不以營利為目的"
"我要阿"
她大聲抗議
"每個人都說"
"蘇菲"
"妳都不以營利為目的"
"我要阿"
"我要"
"我要"
"我說我要"
"但是"
"我知道我的個性阿"
真的
說的沒錯
蘇菲的個性就如過去的魔岩唱片
魔岩
不以主流為目的
默默的創作
默默的發掘新人
默默的宣傳
默默的演唱
默默的
擁有一群固定的歌迷
雖然非主流聽眾
卻是死忠的跟隨了十幾二十年
原則
喝蘇菲的咖啡
必須要能夠接受
妳可能會面臨到的
一種原則
五種狀況
1.
這裡
唯一個規則就是
沒有規則
這有什麼問題
有個性很好阿
2.
老娘做什麼你就給我喝什麼
真是太棒了
永遠不知道會喝到什麼東西
很好阿
3.
吶
杯子
開水自己倒
菸灰缸在那裡自己拿
廁所?
自己找
....
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發生...
一種怪怪
不合邏輯的感覺
不過尚可接受的範圍
4.
還坐在那裡幹嘛
沒看到店裡這麼忙嗎
看勒
把這杯咖啡送給二樓客人
哪個客人?
不會自己問嗎
就是這個
不對勁的就是這個
搞什麼
竟然叫客人給客人送咖啡??!!
5.
我很想睡覺了
你趕快喝一喝可以走了
爆炸啦
所以
真的不是沒有原因
普通的客人根本受不了這家過分特別的店
只有我們這些過份特別的老主顧
才待的住這間過份特別的店
不過勇猛如蘇菲
連滿滿帳單都沒在怕的
所以
真的不是沒有理由
如此拮据
還不在乎來客數
還不強迫推銷再一杯
無怪乎在這數年間唯一的新客人-我
(蘇菲說在我光顧之前已經好幾年沒有新面孔了)
都不自覺的週週光顧
實乃真性情也
我曾經無聊紀錄過
如果不算自己的話
蘇菲平均一天會做到幾杯咖啡
兩杯
也就是平均一天來客數是
兩位
一杯平均NT.160
兩杯也才NT.320
假設蘇菲這個月吃好睡好又沒便祕
一個月三十天都不休息
發狂噱錢
一個月下來
噱爆了
九千六百塊
我想我只要去台北市各大籃球場撿寶特瓶都比她多
"蘇菲"
"妳這樣可以嗎"
我是很擔心的
一個將近五十歲的女人
不抽菸會死的女人
九千六百塊怎麼支撐生計呢
我想我沒辦法接受
有一天這麼隨性的地方
就這樣
在我生命中消失
"阿不然你再喝一杯阿"
於是
我又喝了一杯難喝的咖啡
沒辦法
我沒辦法接受
有一天這麼隨性的地方
就這樣
在我生命中消失
不過
可別看蘇菲現在這個樣子
蘇菲的過去可是大有來歷的呢
蘇菲大學的時候
唸的是實踐大學服裝設計系
台灣服裝設計界的女巨人-洪麗芬
是蘇菲的學姊
畢業後
蘇菲前往法國深造
回國後投入業界
傾心於服裝設計
那段時間
蘇菲賺了很多錢
成為人人口中的成功人士
不過
蘇菲過的並不快樂
精英份子的光環令她備感壓力
往後推出的作品只能一件比一件更好
越深入越專注後
蘇菲的負面情緒
也隨之等比增加
"那時的我"
"脾氣很暴躁"
"我每天"
"只想著如何做的更好"
"大家都在看著我"
"讓我的壓力越來越大"
"每天就是工作工作"
"慢慢的我不喜歡設計了"
"將工作帶回家的我"
"就連睡覺時腦袋都不停的在想"
"這次的作品要怎麼做的比上一件更好"
"失眠"
"神經衰弱"
"內分泌失調"
"每個人都不喜歡我"
"最後連自己都討厭自己"
蘇菲吸了一口菸
"後來我正視自己"
"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後"
"我放棄了我所擁有的"
"我開始追求我想擁有的"
"所以"
"現在的我"
"很快樂"
"有時你必須要問問自己"
"到底自己要的是什麼"
"要怎麼做"
"當你將物質"
"名利"
"一切"
"都剝除掉的時候"
"你真正想要的東西就會出現"
"你會知道自己的個性"
"你適合做什麼你想做的事情"
"你會做的很開心的事情"
"當然"
"有人很開心的是賺錢"
"有人很開心的是成名"
"有人真正要的"
"是那外皮"
"有人要的在核心"
"那都沒關係"
"因為"
"你已經剝過了"
"有很多人都還沒剝過自己呢"
每次聽蘇菲在講話的時候
我都這麼想
為什麼
一個咖啡做的這麼難喝的人
可以說出這種哲理極深
發人省思的話語
不過
也有可能正是因為咖啡這麼難喝
才說的出這種話吧
每次聽到蘇菲在講超過兩句話的長篇發言
都會讓我想起聖經
猶記得
年少時看聖經
只有一個感想
作做
有什麼話幹嘛不直說
總是要繞一大圈說一堆故事
要不是我娘把我生的夠聰明
腦筋不好的人
大概只看的懂
船阿
動物阿
亂倫阿
所以我一直認為
聖經
跟六法全書一樣
只給某部份人
隨著歲月增長
漸漸能夠理解聖經中
那種獨特的敘事傳道法
除寓教於樂
比起直接傳達
要能夠引出更多的
深層的
自我
蘇菲總是可以說出你需要的東西
而且
是連你自己都沒發現你需要的東西
不但突然
不但即時
更沒有理由的
就這麼
天外飛來一筆
有一次
我對於自己的感情世界
充滿了質疑與問題
不斷的怨天
不斷的憤世
當我準備好了
願意將自己縮到最小
包容對方的過去
雅量現下及未來
我可以了
對方卻還在玩世不公
還在拈花惹草
還在
持續不斷的玷污自己
傷害對方
當對方準備好了
變的無悔
變的瘋狂
變的專情不已
變的至死不渝
我會還在準備
還在調適自己
審問自己
還在的時候
卻已被強勢介入
互相傷害的輪迴
不間斷的錯過
既使身處不同時期
面對不同人
結局都像是同一個作者寫的
如出一轍
就像在強求
不該得到的東西一樣
導致痛不欲生
彷彿註定獨自一人臥床終老
不相信有愛情
不相信有好女人
都是下賤的謊言
那一天
店內沒有客人
我坐在吧台前
專注的看著眼前的咖啡
旋轉
沒有理由
蘇菲
依舊菸不離手
粉紅色打火機在手上轉阿轉
微抬起頭
漫無目的放空
繚繞著煙草味
識相的填補了靜悶的空氣
"前幾年"
蘇菲突然開口
真可惜
我正享受著在二十幾年前沉思的體驗呢
今天蘇菲難得文靜
從進門就隻字不語
"前幾年有一個老客人回來"
"恩"
"他說"
"他結婚了"
"是喔"
我捧場的送了個驚喜的表情
"記得"
"他第一次來的時候"
"還是個學生"
眼睛微縮的吸了口菸
"過幾年後"
"再來的時候"
"他說他正在追一個女孩子"
"來這裡"
"跟我求了不少招"
"阿哈哈哈哈"
我說真的
這個能夠邊笑邊抽菸的女豪傑
要是生在古代
一定是個豪邁的山寨大姐頭子
"好啦"
俏皮的揮揮手
"反正"
補了口菸
"後來好像也追到了"
"之後的問題就比較多是在訴苦"
喔
表情變了
"他們開始出現很多問題"
"開始吵架
"兩人的價值觀"
"生活方式"
"父母雙方"
"姐妹掏"
"兄弟幫"
"之類的"
我了解
我了解
"不過後來他們還是結婚了"
我又送了個驚喜的表情
不過這次並非捧場
"真好"
只要聽到
結婚
這兩個字
總是會讓我湧上無限的羨慕及幸福感
"不過中間還是有分開過"
我詫異
"分開的過程中"
"兩人都有各自遇到分枝"
"有人追求"
"有不錯的人出現"
"有許多不同的建議與聲音"
"但是最後兩人還是在一起"
我的杯子空了
"兩個能夠再一起度過一輩子的人"
"在約定終身之前"
"一定會經歷許多困難"
"不被支持"
"抗爭"
"跌的頭破血流"
"不歡而散"
"猜忌質疑"
"這些都是一定要經歷的"
"一個願意陪在身邊守候一輩子的人"
"不是很容易就能夠得到的"
"要經歷這些"
"才能擁有堅定的信任"
"才能面對種種的流言斐轍"
"依舊不被動搖"
頭破血流
我不知道我有沒有經歷過
不過
在蘇菲的句點下去後
確實
對我心中產生了不小的安定作用
怨天
來自於錯過
憤世
因為總覺得沒遇到對的人
事實上
哪裡有對的人呢
根本沒有對的人
而且
不用是對的人
也可以很幸福
誰說幸福一定要遇到對的人
我總是以為
我的不幸
因為遇不到對的人
但是
不是這個樣子
我就跟大部份離婚的父母一樣
大部份年輕人一樣
大部份沒發現的人一樣
我們總是發現困難後
就選擇放棄
給了自己千百萬個理由
為的是
走下一個完美無比的台階
什麼價值觀
什麼生活方式
其實
你想說的是
"其實我發現他沒那麼正"
"我發現他肛毛超長的"
"為什麼只有一個奶頭"
"原來你是GAY"
以上這些
不能接受
都是人之常情
(我也不能接受)
所以
我要說
除了天生的缺陷
在往後才突然知道
非赤裸裸的戀情
之外
為了一場小吵架(或好幾場)
而隨意分手的
而容易放棄的
寂寞
最愛找這種人
我從來不曾跟蘇菲提過任何一點我的私事
遑論我的家庭
我的工作
我的感情
我的思維想法
從不
有的頂多是
"這家店什麼時候要倒阿"
"倒不了我也沒辦法"
然後
蘇菲就會這麼回答
從來不曾提過自己
蘇菲卻是每次都丟出我需要的東西
看似聊些無關的狗屁倒灶
其實跟我有著很長的關連線
拉到語畢
我才猛然發現綁在另一端有個東西
我需要
千百回
總是這樣
無法解釋
蘇菲的奇語
無法解釋
蘇菲的服務態度
無法解釋
蘇菲的咖啡
無法解釋
蘇菲的這家店
無法解釋
蘇菲的這二十幾年
無法解釋
我不相信有神
但是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
應該就是指這樣子的人吧
"喂"
"我想睡覺了"
"喝完了快走"
是
無法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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