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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
是個特別的日子
這是自進來這間咖啡館後
第一次
見到
除了Sufei之外的
面孔
好拉
雖然我知道
反正這裡不是只有我一個客人
不過
如此出現
情緒難免有點作祟
真是個令人不快的里程碑
"給我一杯奶酒"
不是HELLO
不是嗨
像是尋找到得來不易的寶物
或是專程就是為此而來
一杯奶酒
一句話
一段故事
我
嗅到了
"....."
我看了一下Sufei
只見她手足開始揮舞起來
開始奏起那首
『來喝唷!難喝的咖啡』變奏曲
反正
也只是從難喝的咖啡
變成難喝的奶酒
於是
轉過頭瞧瞧
跟我一起極盡品嚐難喝之能事的蠢蛋
是長什麼樣子的人
是不是跟我一樣
有個蓋頂的滿頭自然捲
事實證明
我多想了
我多麼殷切期盼遇到
跟我有著自然捲困擾的兩人
好讓我得以訴盡這三千煩惱絲
讓我在過去的學生生崖裡
有多麼的煩惱
殊不知
現在有種東西
叫
離子燙
擁有將三千煩惱絲燙成歡樂煩惱絲的魔力
獨留下
一小眾由於髮長不足
只得繼續任憑科技捉弄的
我們
"我放多了一點酒"
做好了
原來
奶酒跟咖啡
不同的
只是奶酒跟
咖啡
用的杯子根本就一樣嘛
"喔"
這奶酒的主人
應了聲後
並沒有後續的動作
只是盯著眼前的奶酒
發楞
仔細端倪了一下
盯著奶酒的女人
是個約莫二十尾聲
有著白晰皮膚
一張瓜子臉
深陷其黝黑的長髮
小小的眼珠子瞇成一線
似乎
想隱藏些什麼
氣質
無以言喻
只是
礙於坐姿
我無法正確判斷她的身高
希望
什麼都輸的我
這點
可不要輸
"怎麼"
"有什麼話想說嗎"
Sufei
像是早已洞悉了一切
洞悉了
這女人內心的渴望
想必
這兩個女人
應該也是交往幾十年的老交情了
"Sufei...."
那女人話說到此
打住
望我瞄了一下
"沒關係"
"臭男人聽不懂女人在說什麼"
好樣的
Sufei
這個臭男人
可是每個禮拜來你這邊貢獻兩次
沒有金卡
也有銀卡的
資深老客人
哼
妳們聊妳們聊
我才不想聽臭女人的牢騷
於是
我點了根菸
轉頭坐往靠窗的位置
看著
窗外一點都不人潮的人潮
做著
說不想聽卻還是在偷聽的動作
真是
太壞了我
"臭男人都以為換個位子別人就以為他不會偷聽"
妳更壞
幹嘛揭穿人家心中os
"所以"
"是有發生什麼事嗎"
被揭穿
還是要偷聽
"Sufei"
"還記得"
"我之前有跟妳說過"
"我有一陣子"
"在新加坡工作"
"妳知道嗎"
"恩"
"有阿"
"妳有說過"
"好像是"
"做護士"
"是嗎"
Sufei轉身
兩手撐起
坐上
吧台後方
慣坐的位子
理所當然的
找煙
點煙
抽
菸
"前幾天"
"我收到一個"
"從美國寄來的包裹"
"裡面有一些信件"
"一些信翦"
"還有兩張往返美國的機票"
"我看了信後"
"我的淚水"
"好久不曾這樣子潰堤"
喝了口奶酒
頓了一下
"那是在我回台灣之前"
"遇到的事情"
女人將微低的頭抬起
手背移往臉頰
撐著
"那一天"
"我是值夜班"
"上班前"
"在一樓大廳等候電梯的時候"
"電梯在七樓"
"醫院的電梯"
"都很慢"
"就在等電梯的時間"
"我注意到"
"在服務台的地方"
"有個人"
"一直我這邊看"
"我注意到"
"但是"
"我沒理會"
"感覺怪怪的"
我擅自在腦中
譜出各種可能性
"我看著電梯逐層停留"
"每到一層"
"我就用眼角餘光"
"看看那個人還在不在"
"結果"
"他一直在那裡"
"我慢慢的就有點害怕"
我覺得
其實你心中也在期待著什麼吧
"隨著六樓"
"五樓"
"四樓"
"三樓"
"這時候"
"那個人向我走過來了"
到底是什麼呢到底是什麼呢
真是很好奇
可是
我不能表現的太明顯
只瞪大了眼
期待接下來的發生
"她跟我說了話"
"交談過後"
"知道"
"他不是個壞人"
嗯嗯
我心中這麼回應
頭也差點點了起來
"他是個大約五十歲的美國人"
"他走過來後"
"跟我說的是"
"『小姐』"
"『請問你現在有沒有空』"
"『能不能傾聽一下』"
"『在我身上』"
"『發生的』"
"『事情』"
雖然
我的位置
是背對著她們的
但
我能夠感覺得到
說故事的女人
臉上的表情
情緒
越來越顯濃重
"我那天出門的比較早"
"所以時間上還有留下一點"
"所以我答應了"
"我們坐在叫號區"
"聽著接下來他所說的一切"
"『小姐』"
"『妳是這裡人嗎?』"
"不"
"我是從台灣來的"
"『oh~』"
"『你看起來就不會這裡的人』"
"他笑笑"
"『我是從美國來這邊工作的』"
"『但是』"
"『我在前幾天』"
"『我的公司』"
"『將一件業務上的缺失』"
"『栽贓給我』"
"『將原本要我去訂的商品』"
"『到貨後卻說規格不符』"
"『要我負責』"
"『我現在』"
"『不僅要賠上一筆鉅款』"
"『還被公司趕了出來』"
我驚訝
沒想到
這種八點檔的劇情
還真的存在於現實社會
"『我在這裡』"
"『沒有任何的朋友』"
"『更不用說親人』"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小姐』"
"『妳可以告訴我嗎』"
"『告訴我』"
"『我能夠怎麼做』"
"聽著"
"眼前這個五十歲的異客"
"用悲傷無助的語氣"
"闡述著自己慘淡的經歷"
"不免令人想好好的同情他"
"不過"
"我上班時間快到了"
"再聽他說下去"
"下一個要被同情的"
"我想就是我了"
"所以"
"我跟他說"
"我得去工作了"
"看的出來"
"雖然遺憾"
"但他也不想打擾到我工作"
"他說了聲謝謝"
"便讓我離開"
"但是"
"在走到電梯門口的時候"
"我腦海中"
"想起他那遺憾的容貌"
"實在很不忍"
"於是"
"我又走回去"
"拿出一張紙"
"寫上自己的電話號碼"
"我說"
"或許我不能幫到你什麼忙"
"但是"
"如果你想找個人說話"
"你可以打這個電話"
"這是我的電話"
"我願意聽你說"
"然後"
"他握緊我的手"
"深深的"
"跟我道謝"
"但是"
"我真的得趕去打卡了"
"後來"
"在我值大夜的時候"
"我的手機響了"
"我接起"
"那個聲音"
"那個美國人"
"他問我"
"什麼時候有空"
"想跟我見個面"
"我跟他約明天中午"
"在醫院旁邊的公園"
"那天中午"
"我去到公園"
"他已經到了"
"坐在那"
"旁邊有幾個行李箱"
"他看見我"
"臉上露出滿滿的喜悅"
"但是"
"聊了幾句後"
"隨即"
"又變的沉重"
"『我現在身上只剩下二十塊』"
"『但是我這邊有一些或許值錢的東西』"
"『請您看一下』"
"『如果您身邊有人需要』"
"『請幫我個忙』"
"『讓我能夠換一點現金』"
"然後"
"他打開了在他腳邊的幾個行李箱"
"打開"
"裡面有幾台筆記型電腦"
"我拿起來看了一下"
"狀況跟規格都還不錯"
"所以我就答應了他"
"當然"
"我也只能盡力而為"
"『小姐』"
"『非常感謝妳』"
"那"
"你今天開始要住哪裡?"
"他說"
"他也不知道"
"或許"
"去辦事處問看看"
"是不是有什麼地方可以免費住幾天"
"怎麼可能會有那種地方"
"那時候"
"我是住在醫院附近的小公寓"
"我跟一個在免稅機場認識的空姐"
"一起租一間小公寓"
"剛好"
"她大約有一個禮拜在飛行"
"所以不會回來"
"房間空著"
"所以我就跟他說了"
"我這裡有一間空房間"
"如果"
"你願意"
"你可以暫時住在這裡"
"但是"
"只有一個禮拜"
"而且"
"只有住喔"
"說完"
"看的出來"
"他很高興"
"於是"
"我跟她約好"
"在下班後"
"到這個公園"
"我帶他一起回去"
"在那個七天裡"
"他拼了命的在找新加坡工作"
"因為"
"這是他必須要做的"
"而他也如約定"
"沒有打擾到我的生活"
"就這樣"
"七天"
"很快的就過去了"
"幸運的"
"他找到了工作"
"在最後一天"
"他將行李物品都整備好了"
"離開前"
"他不斷的持續發表感謝之言"
"『小姐』"
"『可以給我你這邊的住址嗎』"
"『在我一切穩定下來後』"
"『我會寫信跟您聯絡的』"
"可是我最近可能會回去台灣了"
"不會在新加坡了"
"那時候"
"我媽三不五時打電話過來"
"希望我可以回去家裡幫忙"
"『那請妳給我您台灣的地址好嗎』"
"他說的感性"
"我也盛情難卻"
"之後的幾個月"
"也沒有收到任何的信件"
"唉"
"人都是這樣"
"事情過了就忘了"
"我當時"
"是這樣想"
"之後"
"過了兩個月"
"也就是前幾天"
"我媽突然把我從我家店裡叫出來"
"叫我簽收一個美國寄來的掛號包裹"
"簽完"
"我進到儲藏室"
"打開"
"裡面的每一封信"
"我看一封"
"就傷心一次"
"是那個美國人寄來的"
"他信上說"
"『小姐』"
"『好久不見』"
"『妳過的好嗎』"
"『我現在回到了美國』"
"『這段時間』"
"『我一直很感謝上帝』"
"『在我身處異鄉』"
"『舉目無親』"
"『徬徨無助的時候』"
"『上帝』"
"『派了一個小天使給我』"
"『幫助我』"
"『激勵我』"
"『讓我對人性』"
"『不再感到失望』"
"『讓我的冰冷的心』"
"『滿懷溫暖』"
"『不過』"
"『最後我還是逃不了命運的安牌』"
"『半年多前』"
"『雖然我找到了工作』"
"『可是』"
"『我的身體卻開始出了問題』"
"『我的腎』"
"『在我十幾年前的時候』"
"『就因病切除了一個』"
"『幾個月前』"
"『我感到身體有點不適』"
"『去醫院檢查過後』"
"『才知道』"
"『連剩下的這一個』"
"『也開始發生問題了』"
"『可是』"
"『怎麼辦呢』"
"『這突如其來的惡耗』"
"『我一時之間』"
"『要怎麼接受呢』"
"『我才剛開始第二份工作』"
"『我才正準備』"
"『為我的人生努力第二次』"
"『我為我自己寫好的美麗劇本』"
"『現在』"
"『變成了廢紙』"
"『那一段時間』"
"『我很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自己』"
"『也不想接受命運』"
"『經過了番掙扎』"
"『終究』"
"『我接受了』"
"『我還是接受了』"
"『於是』"
"『我滿懷歉意的辭了工作』"
"『我回到了我的故鄉』"
"『現在』"
"『我跟我媽媽在一起』"
"『我跟我媽媽』"
"『在同一個療養院』"
漸濃的鼻音
哽咽的語氣
她
甚至連手
都開始激動了起來
"『我將我生命中所有的財產都變賣了』"
"『變賣後的錢』"
"『我買了這兩張機票』"
"『這兩張』"
"『是往返美國的來回機票』"
"『也可以說』"
"『這兩張機票』"
"『是我生命』"
"『最後的價值』"
"『我希望』"
"『你能夠』"
"『來參加』"
"『我的喪禮』"
"『我沒什麼朋友』"
"『在生命的最後』"
"『我想起的』"
"『只有那段令人感念的際遇』"
"『這兩張免費機票』"
"『希望能夠讓妳願意來參加』"
"『我的喪禮』"
"『希望』"
"『妳能夠來見證』"
"『在這個美好的世界』"
"『我曾經活過』"
"『努力過』"
"『搏鬥過』"
"『的證明』"
到這裡
我開始感覺到
我的眼框
慢慢的
熱熱的
好像有什麼東西
快要滿出來了
我開始後悔
我
不該偷聽的
做壞事的報應
我現在終究是品嘗到了
"妳知道嗎"
"美國的那種療養院"
"講明白一點"
"就是"
"讓你等死用的"
"他很明白"
"他自己現在是什麼處境"
"他現在"
"就是在那裡等死"
受不了
我起身走向店外
在步出前
我瞄了一下Sufei
她的表情倒是冷冷的
不過
Sufei的眼睛望著天花板
若有所思的
吐了口煙
我不想去解讀
因為Sufei
不是我們這種人
能夠了解的
但是我想
Sufei
她一定懂
她一定懂空氣中
濕黏
深層
撕裂的氛圍
是為什麼
我懂
我也懂
不捨
遺憾
想做
卻又什麼都不能做
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
卻又恨不得介入他人生命
感同身受
卻又無能為力
在店外才發現
天氣
開始轉涼了
站在懸崖邊
儘管只一步
我就要下去了
但是
我並不害怕
畢竟
那麼的渺小
摔下去
也不會壓倒任何一顆樹
那麼的渺小
在這裡
卻能夠努力做很多事情
所以我不會再往前走
所以我絕對不會摔下去
所以
我不害怕
Sufei
讓很多人的故事
住了進來
讓許多人的情緒
得到救贖
這樣子的地方
要是有一天消失了
這
才令人害怕
我這麼想
她
應該也是這麼想的吧
我們
來這裡的原因
其實都是一樣的
一樣的情緒
一樣的遭遇
一樣的本質
一樣
是人類
一樣
都一樣
喔
唯一不一樣的
就是
Sufei
只會跟我擋煙
她進來這麼久
Sufei還不曾這麼做過
我說阿
喂
要做也做的漂亮點
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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